半杯柠檬

词不达意。开心就好。

迷城雾

通篇狗血,烂俗的情敌变情人加一点点假的先婚后爱,全文15000+

极度ooc,不要上升

送给434锦鲤 @春风意浓 希望你还不至于太失望


肖茵的婚礼办得很盛大,酒过三巡之后一群人在那里围着起哄,穿着白纱的新娘在原地应景地红脸。大厅里面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不寻常的红,仿佛这大喜之事的主人公是他们自己。

 

易烊千玺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在那里看戏说笑,眼角眉梢都挂了过分的喜色,同往日不动声色的模样相去甚远。好在大家都专心致志地沉浸在一种狂喜的氛围中,没人留意他神色不自然到有种表演过度的矫饰感。不管怎么说,肖茵都是他实实在在追了两年多的人,虽然对方始终和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营造的暧昧感也多似微风拂面,似有似无叫人难以捉摸,但到底存了几分希望和念想,真到了不得不死心的这一天多少还是痛心的。

 

想到这里他向四周打量一圈,不期然看到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美院学生,穿着一身小西装神色郁郁,情绪全然写在脸上,桌前摆着一大排喝过的酒瓶。看起来他还没有要停止的样子,颇有些借酒消愁的意味。易烊千玺今晚第一次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真实的笑。人都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心理的,哪怕在这件事他和王俊凯称得上是同病相怜,他仍然从对方这种不加掩饰的悲伤情绪中汲取了部分称不上慰藉的慰藉。

 

散场的时候易烊千玺有些脚步虚浮,靠在大厅的柱子上等电梯。好在他家离这里不算远,不过两条街以外。夜晚的冷风拍在脸上让他觉得那种不正常的温度散了些,在家门口有些哆嗦得掏钥匙的时候感觉后背忽然一沉,一个不明的温热物体靠了过来,还将不少的液体肆意地抹在他脖子处。本能让他抬起胳膊顶了对方一把,后退几步后才看清刚刚被他撂倒在地上的物体原来是个人。接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他看清对方那双因为哭泣而通红却也显得楚楚可怜的眼睛,心头掠过一丝熟悉感。

 

让他不悦的那种熟悉感,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王俊凯。

 

他走过去碰碰对方胳膊,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王俊凯显然已经醉倒不省人事,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更为得寸进尺地搂住了他的腰部,像个大型犬一样赖在他身上不肯移开。他深吸口气,念在对方是个醉鬼的份上生生忍下了被不熟悉甚至讨厌的人接触的不适感。

 

其实甩开对方不是很难的事情,他稍稍用了些力就做到了。丢在路边似乎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事情,他又和他不熟,没义务让他借宿。如此想着易烊千玺往后退了两步打定主意不去管他,手重新伸到口袋里去摸钥匙。王俊凯在他几步外的地方忽然又抽泣起来,在一片寂静的夜里显得聒噪异常。

 

没什么好气地转过头去想叫对方安静些,视线触到王俊凯的脸话却说不出来了。他哭得实在太惨了,眼泪不是那种汹涌的肆无忌惮的感觉,相反是包在眼睑里大滴大滴往下掉,很克制的那种伤心欲绝,看得易烊千玺心里揪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认命一般把王俊凯拖进了自己屋里。

 

和情敌共处一室这种事太叫人意外了,他看着王俊凯没什么睡相地大咧咧躺在自己家的双人床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对方这会倒是安静了不少,只是皱着眉头在那里躺着,闭着眼睛,周围还有些没干掉的泪痕。

 

他对自己这个情敌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是肖茵在夜店认识的,如今还是美院的大学生。据肖茵说他底子很干净,去那种地方只是因为缺钱不得已而为之。但他没当真,肖茵的说法实在不太可靠,自己这个暗恋对象以浪漫理想主义情怀澎湃著称,所谓王俊凯第一次为了钱当money boy结果恰巧遇到好人的故事情节他更倾向于是编造的。在他看来那种地方混的人都干净不到哪里去,何况学艺术的在私生活方面不检点的多,无非是看中肖茵单纯与多金才拿出这动人的虚假故事企图放长线钓大鱼。其实说是情敌,易烊千玺也没真把这小家伙放在眼里。肖茵对他很明显就和亲弟弟一样,再往不好听里说些,就当是个宠物一样在养他。

 

但这也太伤心了吧,他腹诽道,照理说肖茵没少资助他钱款,也没说因为结婚就中止。

 

他盯着王俊凯的脸看了半晌,觉出他上挑的眼尾并非眼妆效果,纯天然的睫毛又浓又长,鼻子的山根也很挺翘,整张脸看来确实是无可挑剔。某个瞬间他生出一个有几分恶劣的想法,借着酒精作用和这个称得上是小美人的男孩做一次作为自己漫长单恋的终结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像是种报复一样。他心里很清楚肖茵有些虚荣的性格,明明并不喜欢同性却依然吊着诸如他和王俊凯一类对他有好感的男性,无非是享受被众人环绕的感觉。

 

如果真的发生,对方想必不会太好受。

 

但他也只是想想,强人所难的事情他做不来,即便王俊凯可能并不会在乎;说实话,他也并不至于为了这点小小的痛快去委屈自己。他在性爱这件事上有点洁癖,总觉得风月场合里出来的这种男孩不太干净。

 

于是没有情敌在老情人婚礼上为情所伤结果不小心滚上床的恶俗戏码,这一夜在说不出来的诡异中风平浪静地过去了。王俊凯醒过来的时候是迷茫的,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但是在看到易烊千玺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时候还是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像只被激怒的小猫那样炸起毛来,有些警觉地盯着对方看。

 

易烊千玺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是你赖在我家门口不走的。”

 

王俊凯靠在床头想了一会,觉得未尝没有这种可能。自己的酒量一直不太好,而且除了有些宿醉后的头痛外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不舒服的地方。不管怎么说,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低低说了声谢谢下到地上去找裤子,露出两条又细又长的腿。

 

易烊千玺顿了一顿,继续不露声色地回去在衣柜里找衣服。

 

这是个让穷苦大学生倍感无措的早晨,不仅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这个住宅属于平日自己十分不喜欢的情敌,而现自己的裤子被自己的呕吐物弄得一塌糊涂,只能穿上易烊千玺扔给他的不合身的那条。借用对方浴室的时候因为找不到浴巾光了上身出来,恰好碰上了对方的秘书,看他俩的眼神宛如看到了什么活的春宫现场,暧昧又有点猎奇的意味在里面。

 

他感觉到易烊千玺的目光在他脖颈处流连了些时分,秘书也盯着他那片皮肤看,低头摸了摸心知是自己过敏起的疹子惹人误会,默默耸了耸肩却也没说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对我恶意那么大?”吃早餐的时候易烊千玺不经意一样把目光从手机屏上转到他脸上,“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仅仅因为我喜欢肖茵?”

 

王俊凯被噎了一下,“没有,呃,不完全是吧,”他努力组织语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幼稚的想法变得有说服力一些,“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太克制了,清心寡欲久了,要是真的爱上什么人,那个人不见得能承受你的爱。”

 

克制的另一面是疯狂,理性的反义词是过度感性。没有道理的直觉告诉他,易烊千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不管不顾,得到了之后的付出会倾尽所有,这种持续的单向贡献难免不会让人感到压力。与之相伴的,恐怕还有控制欲。

 

肖茵是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人,像阳光一样。没有人不爱慕阳光明媚,他也不例外,亦不希望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被沉重得过分的爱所束缚。

 

易烊千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出言反对也没接话。

 

他们断断续续又聊了些,不过主要是诸如天气这类无关痛痒且不触雷的话题。不管怎么说,毕竟曾经是情敌,这样坐着面对面没有冷嘲热讽和无视安静地聊天是之前从没有过的,难免都有所不适。

 

这个因酒醉造成的意外交集像是平静生活里的一颗小石子,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吃过早饭后王俊凯规规矩矩和易烊千玺道了别,回到美院上课。他已经是大四了,忙着做毕业设计的同时还需要找工作,生活相当忙碌,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肖茵还是照旧会每月把远远超过他所需的生活费拨到他银行卡上,他也如原来一样默默收下但只会花很小的一部分,等待合适契机尽数归还。看到拨款账户末尾的名字和原本一样有悸动的感觉,但更多是种隐隐的针扎的疼痛。

 

但他越来越开始怀疑这种感情的可靠性。喜欢上肖茵是很莫名其妙的契机,如果那天带他从夜店走的是另一个人,他恐怕也会动心。他只是感激,少年人也易于动心,因为好感会被混淆,欠缺的经验不够他们区分何为爱和喜欢。

 

年末的时候他从拿到的几个offer里对比了一下最终选择了一家待遇不错的广告公司。他的方向准确来说是平面设计,市场需求量本来就大,他在校成绩也不错,因此没费太多力气。去新公司上班的前几天体验也很愉快,办公环境良好,同事对他态度也还尚可。

 

直到那天公司的总裁过来视察。

 

他很早就听见八卦的女同事在议论总裁其人,年轻帅气多金只可惜性格太糟糕,冷得好像拒人千里之外。这些都在他耳朵里当笑话一样滑过去了,等真的见到真人他和那些花痴女同事的反应如出一辙,惊在原地。

 

世界也太小了吧。

 

但上面那些形容词确实完美匹配易烊千玺。

 

易烊千玺也看见他了,显然同样有些意外,眼神不着痕迹的往他这里看了几眼。在职场上的这些人都是老油条,自然能看出不同寻常。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了几天连他那夜睡在易烊千玺家的事都被挖了出来,一时间成为茶水间的一大谈资。

 

所有投射来的眼神都有了不明意味。他心里听着这些有种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感觉,不知道易烊千玺知道自己被和自己的前情敌安排了一出艳情故事会是什么想法。索性不去理会,权当旁人是空气。

 

说是看得开其实心里也憋屈。所有的努力被一笔抹煞,成为色相交易中的等价筹码。爆发来得很突然,但是称不上意外。地点还是在茶水间,一切公司或组织流言的源头和流通站里,他把茶咖啡泼到了对方价格不菲的外套上面。

 

导致情绪崩溃的那句话是他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的,大意是说他作为一个雄性却有些模糊性别的美感,恐怕只能当个祸国殃民的媚俗胚子。那一刻他有瞬间的血气上涌感,却很快平静下来,拿起水杯的盖子,轻轻抬手,让被子里早就冷掉的咖啡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准确无误地击打目标对象。

 

震怒和辱骂都在预想当中,他只站在原地微笑接受对方的怒气,将杯子重新接满,慢慢拿起来喝了一口,方才开了口。

 

“我可以赔你,”他缓缓地说,完全找不到刚刚泼咖啡的暴躁样子,“反正就和你随便乱说是一个道理,又没真正损害到人的利益。”

 

他觉得无趣,转过头向茶水间外露台走去。秋日里阳光不错,去透透气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此想着走了几步便看到倚着栏杆抽烟的易烊千玺。

 

他愣了下,开口问好,“易总。”

 

易烊千玺淡淡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和他搭话的意思。白色烟雾笼罩的脸在阳光下变得有些惨白,整个人都像快变成一缕轻烟,随着悠悠荡荡的风随时可以离去的样子。

 

整件事情说起来易烊千玺也没少在背后被议论,他想了想还是和对方表示些歉意较为妥当。于是端着杯子往前迟疑地又走了几步,在易烊千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是我那天的疏忽,”他看着对方毫无表情的侧脸有些觉得舌头打结,“才会传出这种谣言,非常抱歉困扰到您。”

 

“那倒没有,”燃着淡黄色火焰的细长香烟被烧到尽头,易烊千玺很随意地用手指在栏杆上弹了两下,轻飘飘地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中,“至少你长得还不错,之前被传谣言的对象大多形象一般。”

 

他的整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显然是经常为之。然而从这习惯性练就的潇洒中,是很能提炼出一些让人熏然的东西的。

 

同王俊凯第一眼看见他的印象无差,这个男人危险又迷人。

 

他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原本也不是太会说话的人,只能呵呵笑了两句作为回答。心里想着是应该走开腿却有些迈不动,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实在太强大,有种无形的威慑力又乱人心神。

 

原先时候的挑衅不屑不过全凭的是股初生牛犊的冲动,现在恐怕是难再有那种勇气了。难怪不管自己做的多么过分易烊千玺从来也只是冷嘲热讽两句了事,自己的段位和这位比起来,实在差的太远。

 

易烊千玺走的时候回过头看了眼还在原地发呆的王俊凯,此刻他头顶上有两根头发正在风中飞着,看着有点好笑。他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或许也没有,人都是有很多个侧面的,每个侧面的人格多少都有所不同而已。

 

“性子挺烈的,”他转过身去留给对方一个背影,“但太直了,容易吃亏。”

 

回到办公室桌面又被摞了一摞文件,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意拿起几份翻了翻。年末算是广告公司一年最忙的时候之一,各种商家都在为最后的年终奖冲业绩,等着做的设计和策划案大概要按吨计算。可惜与这巨大的需求不相匹配的是设计师和策划人们被榨干的寥寥无几的创意,被递上来的这些初稿大多是新瓶装老酒,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王俊凯的几稿初设计案也夹在里面,他特意挑出来看了看,不仅因为好奇也因为样式在一众商业气息过于浓重的稿子里面算得上是清流,能看得出来灵动的气息与青葱的活力感。兴许是无意,厚厚一沓纸里面被夹进一张速途,上面是嫩绿的草地和一只肥肥的耳朵长度有些夸张的兔子,毛茸茸的质感被在寥寥几笔里勾勒出来,惹得他甚至颇有兴致地去碰了碰那画纸,好像那上面真能跑出一只兔子来。

 

嘴角稍微弯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他自嘲起自己的幼稚。

 

设计部的经理很快赶过来问他年末盛典上的画册要怎么设计,谁来设计。这算是公司的门面问题,虽然收到画册的客人未必会仔细看都是些什么内容,每年仍旧是易烊千玺非常重视的一件事。是企业形象,也是人们了解一个公司水平最直接的方式。

 

他低着头思考了一会,最终决定还是随心一些,“叫王俊凯来吧。”

 

没理会经理眼中探究和了然并存的神色,他把办公室的窗帘拉下半扇,正午的阳光很好但太刺眼,影响人思绪。

 

年末的画册设计师通常在他办公室外面待个几十天的。七八年过去了都是如此,坐在外面的人常常总是换来换去的,但他心情都是一样无波,偶尔有些厌倦的疲累感。在这些日子里,为了更好的效果,他不得不忍受一些不算亲近的人频繁光顾他的空间。

 

他有他自己的一座城,城市里面是安静的,因为有雾气笼罩着,把嘈杂和喧嚷全屏蔽在其中。

或许因为自身本来足够丰富自给,城门终年是紧闭的,阳光间或射透薄雾的时分,才能看到云端下的生机勃勃,尘世的烟火与世俗竟是分毫不差。原来还是在人间的,这种领悟总是出现得迟缓而不合时宜。

 

然而一只窝在毛茸茸棉花堆里睡得毫无知觉的兔子看来是比较容易拿到城门钥匙的。王俊凯的睡姿和那只画里的兔子几乎无二,易烊千玺看得忍不住笑了笑,转过头来就让秘书把那张桌子放进了自己办公室。

 

走廊上风太冷了。虽然可以把电暖气搬出去,但也很费力。他甚至有些忘了为什么之前会单独掏钱给在走廊上办公的设计师买取暖设备。

 

客观来说两个人一起工作的感觉还不差。多了一个人之后透过大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不再过分刺眼,似乎有些被均匀分配了的因素;安静还是安静的,空间里依然是鼠标键盘夹杂一两声纸张被风吹动的声音。

 

只是王俊凯觉得自己开始不对劲。易烊千玺有时候会过来看他的进度,那个时刻他往往会忘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嗅觉和身心全然被周边陌生但清冽的冷香占据;会借着无人注意也不会被发现的时候在电脑屏幕的隐藏下望向另一边,开始是脸,后来一颗小小的纽扣也可以让他出神很久;茶水间里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他却没什么心思去管,甚至有点说不清的感觉。

 

关系还算可以,离亲近尚远,易烊千玺是懂得体贴的上司,只是做得比说得多。没事的时候可以打趣两句,偶尔甚至会把曾经都炙热的爱恋拿出来做些调侃。

 

一生的第一次心动止于此了,易烊千玺不觉得太遗憾。做情圣其实是一件除了感动自己毫无意义的事情,现在他觉得,喜欢就应该靠近一点。

 

于是会在并无可挑剔的画板上添几笔,只为了可以俯下身离那人更近一点,可以把温热的呼吸均匀洒在对方耳畔,如果愿意,伸出另一只手,就是虚虚搂在怀里的姿态。

 

他想起原来会觉得恍如隔世,曾经的厌恶现在变得不可理解。他明明是可爱的,漂亮的,能够激发人保护欲的,像白纸也像璞玉,有不太耀眼的但恰到好处的光芒。

 

事情的苗头都在向着名为暧昧的那个方向发展。相爱似乎不过只是时间问题。可惜一如所有的俗套爱情故事,永远有误会和不解,也总是各有各的自尊和苦楚,都选择不说,于是硬生生成为心结。

 

易烊千玺不会明白为什么王俊凯永远乐于出入声色场合,和不同的男人勾肩搭背暧昧不清。那些不同的男人,其实只有两个,易烊千玺也只在酒吧街恰巧撞到王俊凯两次而已。如果他愿意去问,当然会发现其中一个是朋友,另一个是纠缠多年的追随者。但他不会去问的,他不喜欢心事被掀出来在大太阳底下晒开的感觉,正如当年他对肖茵一样,那句我喜欢你从始至终不曾出口。与其说是怕困扰对方,不如说他害怕被拒绝。

 

他害怕自作多情。

 

这段感情在怕的不止他一个人。易烊千玺第二次在酒吧街碰到王俊凯的时候是在一家酒吧的门口,彼时王俊凯穿着侍者服笑嘻嘻地在那里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纠缠,而易烊千玺就在几步外的台阶下借着灯光默默看他。王俊凯猜他在那里待了很久,看到了他不得不和富二代在那里虚与委蛇纠缠的整个过程。他亦是委屈的,他不能有生气或是发怒的选择,除非他放弃在这里的兼职。状似无意的躲避是他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的方式。

 

像是见不得人的秘密被曝光,最险恶的心思被道出,集满灰尘的不堪走到阳光下,那一刻他忘记了周旋和对付,只是定定看着那个方向,心底里涌出几分自己也陌生的恐惧。

 

他会生气吗,会觉得鄙夷吗,会像从前一样冷眼相对吗。

 

他知道从前他怎么看他。

 

易烊千玺和他对视了一会,缓缓移开视线,拉开一旁的车门坐进去离开了。。

 

一切像是回到从前。依然是在一间屋子里,不过坐在对面的那个人再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去和他讲创意讲得兴致盎然,却只得到很冷淡的反应,以及一句你看着办就好。

 

未出所料的被厌恶。

 

或许大概知道原因,但要怎么去解释。正如第一次被误会时选择的闭口不提,他觉得真相如何和对方关系不大;两个人的世界太远了,因此对方看法如何反而显得无足轻重起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说一切始末,像是种无必要的过于留心。

 

反正很快就会回到格子间,不再能时常见到。无论如何都是这样的结局,好与坏的差别也不太大。

 

交稿的那日他很自觉地收拾好桌子上的一切,把自己半径周围内的卫生认真清扫好,犹豫了下走到易烊千玺桌前告别。易烊千玺低着头看文件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半晌方才抬头,很仔细地看他一眼,那一眼里面很复杂,无奈和各种他无法辨别的情绪兼有之,他甚至看到一丝快到无法去确认的不舍。

 

然后他听到易烊千玺说好,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临走之际的余光瞥见对方的右手在桌下动了动,方向向着自己的衣摆,那是先前关系还算自然时易烊千玺惯常喜欢做的动作,有事时先拽拽自己衣角,然后露出浅浅的笑,笑意可能不太及眼底,但很迷人。好像只有这种时候对方会流露出这种有些天真如孩子的一面。

 

他顿了一下,然而最终并没有手伸向他的衣角挽留他。

 

鼻子有些莫名的发酸,冬天的风实在是很冷,吹得人从里到外都不舒服。

 

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王俊凯在易烊千玺办公室里恰好待了二十一天,第二十一天是告别日。他走后的办公室总是有点空旷,阳光又恢复毒辣,一个人活动的声音安静的过了头。

 

易烊千玺苦笑一下,对自己说过几天就好了。

他在酒吧街又见到王俊凯一次,这次是和第一次的那个男人一起。两个人并排坐在吧台,面对面不知道说些什么,从他的角度仅能看到王俊凯背影,但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却笑得很开心。

 

那男人有事走开一会,留下王俊凯一个人在原地。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了,几乎不受控制,有些轻佻地带着挑衅意味和他提要求,“陪我喝一杯。”

 

王俊凯愣了一下,按他说的把面前酒杯里的液体全部喝下去了,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他冷笑了一声,身体里的暴躁因子在这个瞬间全部被激活,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拉着王俊凯手腕把他压在吧台上,木质的表面应该很冷,他看到他的躯体瑟缩一下。

 

这个角度看男孩是少见的绝色,皮肤在灯光下透出莹莹的白色,随着呼吸起伏的锁骨线条顺着衬衫衣角边缘向更未知的领域延伸,嘴唇很红,像朵正开到荼蘼的花。

 

他在挣扎,伸出手胡乱在易烊千玺胸前推拒,却没什么作用。在气头上人的力气往往都大的过分。

 

“不是有钱就可以吗?”他的美在这种时刻成为恶意滋生的沃土,因为看到的人会有占为己有的欲望,求而不得让人恼火,“你拒绝什么呢?”

 

他稍稍又低了些头,但仅仅是碰了碰对方的嘴唇。感觉很好,只是心生无趣之感。

 

这样做又能怎样,微妙的心理平衡过后最后还是虚无。

 

他往后退了几步,目光依旧冷冽,夹杂几丝没化开的欲望,眼神在对方白皙的脖颈的红痕上流连了些时刻,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夜还很长,从朋友聚会上溜出来的易烊千玺像是一下失去方向的候鸟,茫然而不知所措。他沿着路边街灯璀璨的地方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想起一两个月前肖茵婚礼后走在路上的光景,心情似乎也很颓然,但没有这般苍凉和绝望。还有,他在肖茵的婚礼上也很自持,他其实早就做好了对方不会和他在一起的准备,他喜欢他,却不真的渴望他。

 

渴望是种会像刚才一样让人心神全失的东西。

 

心里说着会习惯离开,实际上压根接受不了这种可能性。成为偏执狂竟然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家门口黑漆漆一片,顶灯已经坏了多时,手机电筒的光也很弱,堪堪照出一小片黄色光晕的半径。在这片昏黄灯光的尽头,他看见瑟缩在门口的小小一团,是白色的,有羽毛在风中舒展着,让人联想到白色的鸽子。

 

灯光造就的童话最害怕距离,当他走近,发现鸽子砰地一下就飞走了,只留下几片白色的羽毛飘荡于半空,成为曾经留存的证据。

 

“可以进去坐坐吗?”眼前人如果真是只鸽子,大抵是被哪个玩心慎重又嗜酒的顽童在舌尖上点了高粱酒。

 

他略微定了定神。美人在冷风中总是很脆弱的样子,就像帽子边缘的羽毛,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带向完全未知的地方。眼圈周边有淡淡一圈的胭脂微红,白色的皮肤因低温更苍白了几分,羊脂玉的质感更浓了几分。那天夜里他的心软和妥协,有大概八分的可能,是见不得这幅可怜样子。至于完全未知的忽然冒出的旖旎邪念,则十分是为了这看起来脆弱至极亦精致至极的美感。

 

但是易烊千玺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他对自己说,因而纵然心里千头万绪百转千回,依旧选择以漠然的态度应对,

 

“我们很熟悉吗?”他听见自己用毫无温度可言的语气说话,那感觉像是瞬间的抽离,他站在上帝视角尚且能演好这出事不关己的戏份。

 

这次他做到了,一个人孤身进了家门,没有拖一条长长的尾巴。

 

像是有某种预兆,夜半时分他忽然惊醒,觉得喉咙异常干渴,于是下到楼下喝水。门廊处细微的窸窣声依旧在瑟瑟作响,月亮很圆也很亮,方便他透过一扇窗子有些费劲地扭转头颅看清情况。

 

王俊凯还没有走。

 

他打开门,这次声音更真切了些,他明明白白听见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被误解很让人难过。但除了这点,或许王俊凯更伤心的是他永远都缺乏勇气和资本去说爱。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总之事情最后都会变成一团糟。肖茵让他离他远些因为他的眼神过于不懂遮掩暴露一切,而他本不值一提,不值得肖茵像对易烊千玺一样为了那几分或许有的利用价值周旋;他记住这次了,知道有些爱意即便存在亦不可搬上台面。于是再次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他选择不说不做,隔着一条银河的距离远远观看,对方却不愿放过他,一再被挑拨心弦后所谓放弃的心声显得苍白,到底心不甘情不愿。

 

可惜还是徒劳无力,不明不了的情大概注定要和解不开的结一起被埋葬于冰河底部,成为短暂历史。

 

“不要哭了,”他听见易烊千玺的声音,酒精影响信息的正常接受,只本能觉得和往常不太一样,像被什么软绵温柔的东西中和过,脸色的泪水被轻柔地拭去,“是我的错。”

 

醒来的时候是正午,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王俊凯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呆,走到楼下去。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脸颊烫得不正常,前一天晚上不算断片,不过借着酒醉做了不少平日不屑亦不敢做的事情,因此收到发烧这个结果不算意外。

 

他飞速地穿好衣服逃离了这里,给部门领导请了三天假,然后蒙上被子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睡了整整两天。第三天中午的时候他实在无法再床上待着了,只能起床去到外面乱逛。手机锁屏上依旧是一片空白,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

 

那天晚上的事情大概也不是真实发生,不存在什么柔声安慰也不存在那个近乎隐忍的吻但却激烈的吻,只是他喝多了的幻觉。

 

日子还是要过,再去上班的时候他发现整个公司的氛围都透露着一股诡异感,所有同事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有些兴奋地像交换情报一样眉来眼去。他蔫蔫的坐在那里,对这些事情提不起兴致来关心,丝毫没有打听的欲望。但实际上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有人是很想让他知道的,或者说不太愿意放弃这个嘲笑他的机会。

 

“许家小姐一直挺喜欢总裁的,”隔壁的女同事以一种刻意升高了的低语声在一旁议论,“结婚也算不上意外吧。”

 

他打字的手停顿了一秒,而后继续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这种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装得若无其事是必须的。至于别的感受,他似乎也没有,只是隐隐有点钝痛以胸口为半径向外扩大。

 

原来是这样啊,办公桌上的喜糖确实像是易烊千玺的手笔,包装精美且价格不菲。

 

屏幕上的字渐渐连成一片乱码,他依旧没停下来,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敲击的动作。

 

快到晚饭的时间他抬头骤然看见易烊千玺的秘书在他旁边站着,俨然是种等待的姿态,看向他的目光很复杂,然而在交汇的一瞬很快恢复平静。办公室里很静,偶尔能听到敲键盘的声音,认真工作的每个人都分出一只耳朵来听这边动静。

 

“这是易总让我给您的。”秘书很谨慎地用了尊称,掏出手中袋子里的小盒子,暗黑丝绒质地的,打开有细微的咔哒声。不是潘多拉的魔盒,但那里面躺着的东西也够射痛人的眼睛。

 

细钻的光芒太闪了。

 

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种死寂,敲键盘的声音不在了,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去呼吸。

 

“易总还说,请您过去一趟。”

 

他默然无语地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几秒,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站起身来往易烊千玺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秘书很贴心地替他把戒指收回袋子,放在办公桌上。当然不需要担心会被偷走的问题,整个大楼都是监控。

 

门是虚掩着的,易烊千玺背对他的方向在看窗外。他走到离对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等着对方和他说话。

 

“没什么想问的吗?”易烊千玺没回头,声音里是一贯的无喜无悲。

 

能问什么。反正总归有他的道理。倒也不会自作多情觉得这种物品的馈赠出于真心。没人会把这种真心借由他人之手转交。

 

“我知道您有您的道理。”

 

一时陷入沉默。

 

“你也知道,”再开口时易烊千玺的话明显是认真斟酌过的,“许家的小姐纠缠我很久了,这次更是借着做生意的名义要和我联姻。我需要一个结婚对象来搪塞她。”

 

王俊凯一时笑出声来,觉得荒唐亦可笑。易烊千玺则在那里默默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有什么理由答应呢?”他终于找回来自己的声音,“凭什么?”

 

在得到回答之前他就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愚蠢了。

 

“如果你不介意,以后信用卡随便刷。”

 

他张嘴干笑了两声,却依然没法开口拒绝。

 

人都是贪心的,哪怕名义上的不真实的虚无拥有,亦放不下那点贪念。送到眼前的似乎更没有推开的必要。

 

“你也不用觉得有心理负担,”他听到对方还在继续说下去,“我叫秘书给你戒指无非也只是走个过场,你懂吗?”

 

他当然懂。虽然都是承诺之物,但亲手送出和转交怎么会是同样的意义。

 

“反正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压下心里的千头万绪,清清嗓子道,“那就这样吧。”

 

整件事情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下来。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风向已然变了,说恭喜和羡慕的皆有之。戒指的盒子放在卡位的桌子上,他打开看了一眼就锁进了抽屉。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没有实感的事情。

 

要是个同性,然后会愿意合作,可以用金钱买通,这个对象看来看去确实都是他王俊凯最合适。

 

同性婚姻尚不合法,好在因为蹉跎了多年易烊千玺家里对于这件事已经别无要求,只想他找个人快点安顿下来,不过对于这个所谓的儿媳也毫无兴趣,既没提出要见一面也没说要替他们办仪式。结婚全部繁琐流程因此被精简为一顿饭。

 

饭局的主要客人都是易烊千玺的朋友,席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王俊凯倒显得成了局外人。他也没介意,安静地消灭眼前的美食。酒过三巡之后他去到厕所,站在洗手台的化妆镜前发了会呆,最终还是掏出手机给多年未曾联系的发小发了信息。

“我结婚了。”

 

只是单纯想找个人说,他没期望得到什么回应,未曾料想很快便有信息回复过来。

 

“在哪里?我要回国了,有时间带着你家的一起聚聚。”

 

他愣了一下,笑到时间确实足以抹平一切,好的和坏的全都能变成从未发生一样。他想了想,回复对方几个字,“有时间再说吧。”

 

出去的时候易烊千玺已然被灌醉了,看东西都有些虚焦的感觉,眯着眼睛看王俊凯从远的地方一步步走过来,然后一把拉住对方手,哼哼唧唧问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出来。

 

头靠在对方肩膀上,他想这样做很久了。

 

“吃多了。”王俊凯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周围人开始起哄要求他们讲是怎么认识相爱的。王俊凯面皮薄,被弄得面红耳赤的,兼之不知道该怎么生编硬造一套说辞,整个人都有些无措。易烊千玺含着笑看他,虽然可能更像喝醉了无意义的傻笑,但他心里清楚,这种开心是非常发自内心的,难以控制亦不想掩饰。

 

他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正如对方对他下的判断,他真正的爱意是汹涌猛烈到愿意不择手段。

 

“其实是先从肖茵那里见到小凯的,”他拉过对方手把十指紧扣的动作做给所有人看,“后来我们在艺术展上碰到过几次,就随便聊了聊,发现还很投缘,喜欢的艺术家都差不多,慢慢就在一起了。”

 

肖茵亦在席间,这会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两人,不过当事人都不太在意。尽管心情迥异,彼此各怀了不能说的鬼胎,但有一点是一致的——包在最心里想说又不能说的,隐秘的,但让人开心的满足感。

 

这个故事非常可靠,没人提出质疑。王俊凯的底细在座所有人都了解一二,刻意遮掩不可能,而艺术展的契机听起来浪漫又真实。易烊千玺确实喜欢经常去这些地方闲逛,王俊凯是艺术生出身,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似乎也很正常。

 

但爱情不一定和浪漫相关,爱情也可能生于欲望,生于龌龊心思,生于最不堪最薄弱的人性侧面。这样的爱情可能不够美好,但不影响深度与炙热感。罗曼蒂克说穿了只是用来满足人类高级的虚荣。

 

不过有件事情可能是人们共识,希望爱情简单稳定而美满,但往往都不能如愿,相爱这件事本已经很难,却仅仅只是开始。

 

形式主义婚姻就此开始,为了显得更有说服力他们住在了一起,准确说是王俊凯从出租屋搬入双层别墅。空房间够多,两个人与其说是室友倒不如说是邻居,交集产生于上下班时间的同进同出,心血来潮的时候易烊千玺会去亲王俊凯,在相对不那么私密的公共电梯间,像是情不自禁又有所克制,仅仅用嘴唇触碰额头。

 

王俊凯默认这是做戏的一部分,他便也没去解释。

 

生活还是有所变化,他感觉得到对方小心翼翼地在试探,试图有所参与他的生活。买回来豆浆机在房间里捣鼓了许久,十点多钟敲开他房门问要不要吃点夜宵;天气变冷提前把手套放在门口,贴上便签提醒他记得带出门;偶尔加班回来之后房间里的热水器是开着的,方便他睡前洗澡。

 

他接受,默默看着,依旧在观望中迟疑与揣度。

 

婚后不久王俊凯多年前的发小便回来了,大抵出于一点契约精神的自觉性,王俊凯很自觉地和他报备,说要和很多年前的朋友出去聚聚。他本能察觉到危险性,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却也觉得替对方做决定毫无理由。

 

于是只能点点头说好。

 

晚上他照旧加班,却频频走神。很多年前的,许久未联系的,出国多年的,或许还应该加一句,曾经感情很好的。

 

在爱情里面的人往往直觉都准的惊人,因为这个故事的走向正是如此。阿从是王俊凯玩了十几年的发小,高中的时候因为一个偶然发现对方性向难以接受关系逐渐疏远,后来出国更是断了联系。五六年过去复又联系与其说是心结已解,不如说是想要从头来过。

 

快十一点钟的时候王俊凯进了家门,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见到他兴致勃勃地讲给他带了宵夜。他却没法像对方一样兴致高涨,猜测成为半个现实,只能冷淡地回应一声,随便提起来吃了两口,余下的全部进入垃圾桶。

 

他觉出自己的分裂,刻意的回避不过因为怕自己变得毫无原则,实际上根本很难控制想要接近的心。

 

酒吧街王俊凯还是会去的,不是结了婚就可以阻止这种行为,他依然没资格。至于其他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会不会继续发展,他没兴趣去知道,不过想也知道发展趋向。既然他能让一个很难动心的人在失恋过后迅速忘记伤痛再次陷入爱情,也就当然能处理好很多段的暧昧感情,让每个情人都像他一样有求而不得的痛苦。

 

这么想来倒是公平。他某一刻甚至生出庆幸,幸好他于每个人而言都是风,握不住抓不牢,谁也不曾真正拥有他。而他本人,在形式上却可以有幸获得部分的占有权

 

过生日的那天王俊凯回来的早了些,做好了一桌子的饭菜,餐厅很精心地被布置过,香槟红酒和烛台一应俱全,氛围很好,他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应对,实则早已城池失陷,溃不成军。

 

在感受到可能于对方而言微不足道的珍视时,他比平常的感性程度要加深一些。


“这个是给你的,”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王俊凯掏出个小盒子给他,“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东西,但这是我在外面打了一个月的工挣来的。”

 

是个精致小巧的领带夹。

 

窄窄的金属表面反射出蜡烛跳动的火苗,香薰的味道在空气里一点点氤氲开来,让人心神迷醉。他看见他薄薄的红唇在不远的地方,和大红色的罂粟花一样诱惑人往前。

 

王俊凯微微偏了头,这个姿态有些像是保守的索吻。易烊千玺一寸一寸的靠近他,他闭上了眼睛,因有所期待而心跳加速。

 

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最终凝结成一声微小的叹气声。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睁开眼睛,得到的只是礼貌机械的道谢和告别。

 

他是失望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至少收下了他的礼物。

 

在一间房子里面又怎么样呢,拥有左手无名指已婚象征的尾戒也没有意义,同样的,被接下的礼物能证明的或许只是不太厌恶。

 

他找不到进入对方城市的门。每次当他觉得快要成功的时候,易烊千玺总会以不同的方式把他推开,于是眼前又是迷雾,让人只能在丛林里原地打转却永远走不出去。

 

婚姻是围城,对他来说这座围城的意义却不太一样,他在的是那座真正围城河对面的城池,和理想中的距离永远隔着一线。

 

阿从回来得很快,走得也很突然。临行之际他们他们最后在一起吃了顿饭,王俊凯心里多少有点伤感。抛开过去的恩怨不谈,这些日子阿从确实是他最佳的心情纾解者。因为怀着别的心思,所以这段婚姻里他的感觉是压抑的,看不到希望和明天。

 

“和我走吧,”几杯酒下肚后阿从搂过他肩膀,“我们一起去国外,你喜欢美术的话可以接着找个学校读书,我供你。”

 

他稍微反应了几秒钟,品出来这话的言下之意,多少有些吃惊。

 

“我没理解错吧?”他笑着说,“高中的时候因为我性向的原因你和我说绝交的时候说得比现在还要干脆。”

 

“我是认真的,”阿从像是料到他的疑问一样,很顺畅地接过话头,“那时候与其说我把你当怪物不如说是我自己心里有鬼。但我还是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太不像话了,所以反应很激烈。至于现在,我去国外待了这么多年,当然不会再觉得同性恋是什么有罪的事情。”

 

“太突然了,”他哑然失笑道,“我从来没看出来,你藏了这种心思。”

 

“原本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的,”阿从一动不动盯着他看,像是想说他什么都明白,“但是你的婚姻并不幸福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应该不会有这么多时间天天和我泡在一起。还有,你的神色也充分说明,这些日子你过得并不开心。”

 

“他对你不好的话,为什么不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呢?”他本能地反问,“没有理由这样做。”

 

阿从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旋即答道,“那难道你要在他身边继续浪费时间吗?即便他压根不怎么爱你,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真的爱你。”

 

桌上的酒杯被震得晃了晃,波光粼粼的酒液洒出来些,似乎也在提醒他,青春年华无非也只是像水一样的东西,是抓不住的,很快就会流走。

 

“已经浪费过了,”但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着同此意义完全相反的话,“不会介意再多费些时间。”

 

然后很淡然地笑了一笑,“最惨的可能不过也是把一辈子折进去罢了。”

 

一顿饭因为这几句对话吃得很是沉闷,完了之后照常结账回家。他婉拒了对方载他一程的建议,执意要自己走回去。阿从无奈只能顺他的意思,不过依旧不死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车票塞到他口袋里。

 

“我明天先坐车到北京,然后飞国际航班去维也纳,”阿从试探性地看他脸色,“那是艺术之都,想必你会喜欢。”

 

“再想想吧,明早我会在候车室那里等你,最后一分钟赶过来也没关系。”

 

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来那张崭新的还散发着油墨味的,以他的身份信息购买的车票,很干脆地在阿从面前撕了个粉碎。

 

“没有考虑的必要了,”他很平静很理智地告诉对方,“我不会走的。”

 

回到家中是快午夜,同阿从纠缠耗费了他不少时间。脱鞋进屋后第一件事便是瘫倒在床上,灯也懒得去开,却发现黑暗里有人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他被吓得汗毛竖起来,不知道易烊千玺在搞什么。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对方没有说话,沉默着靠近他。仿佛那夜场景重现,他被粗暴地压在床上,衣服很快被拉扯到肩头,易烊千玺的唇贴上他颈部皮肤,毫无忌惮地啃咬,留下一片又一片的红痕。

 

被这毫无来由的粗暴对待激怒,他一把推开对方,过猛的力道使得对方额角撞上柜门,留下一道浅浅的血迹。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积攒了多天的委屈和不悦在这一刻尽数爆发,旋即忍不住以刻薄的语气自嘲,“哦,我这种人,除了能充当你不高兴时的发情对象,恐怕没什么别的用处。”

 

他是真的感受到崩溃,为对方若即若离的态度和从来不知具体何来的怒气不悦。

 

易烊千玺抬起头来,很随意地擦了一把额头的血迹,鲜红色多少有些触目惊心。语气还是冷的。

 

“发情对象吗?”他也在自嘲,“我只对喜欢的人发情。”

 

王俊凯愣了一下,被喜欢这两个字莫名其妙抚平了大半的火气。他抬眼看向对方,屋里依然没有开灯,只有水银一样的月光由窗户倾泻进入,照出易烊千玺脸上有些落寞的神情。

 

“你明天就要走了,”对方说话的声音不知为何低了下去,“我知道当然做什么都没意义,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看着你走,我会发疯。”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易烊千玺甚至可能先于他得知那张车票的前后因果,却没法真的去生气。在真正爱上他之前很久,他就隐约预感到对方陷入爱情的疯狂与偏执。明知如此,爱上他的时候,他依然义无反顾。

 

或许他从来都不曾真正厌恶他,他感受到的只是种危险性,想要躲开控制却难以避免被吸引的危险性。

 

他走上前去,主动抱住对方,放低了声音解释。

 

“票是阿从给我买的,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我的身份证号,”易烊千玺的身体还在抖,他多少能感同身受这种害怕失去的恐惧,因此抱得更紧了几分,“但我不会走的,刚刚我已经把票撕碎了。今天只是想去送送他”

 

他想了想,索性把所有曾经想说却因种种原因未曾说的一股脑倒出来。

 

“那次你在酒吧看到的那个男人是个富家公子哥,我在那里打工,得罪人了会丢工作的,但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我和肖茵遇见的那天我确实是想卖的,那时候我妈得尿毒症了根本没钱治病,我没更好的办法。但最后没有真的卖成,原因你知道的。至于肖茵,我曾经确实喜欢他,但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总是去酒吧是为了赚钱,白天要工作上学,晚上只能去那里。”

 

“还有,”他微微顿了顿,“会有很多人说喜欢我,也乐于给我钱。”

 

他感受到对方肌肉瞬间的僵硬。

 

“但我只喜欢你。”

 

他说着红了脸,转过一边去不肯看他。那天他只知道易烊千玺在黑暗中看了他很久,不知道那双注视他的眼睛一度泛起水雾。尽管像是冬天吹在玻璃上的哈气那样转瞬即逝,但到底真实存在过。

 

最后易烊千玺重新抱住他,他们以互相依偎的姿势度过整个寒夜。

 

清晨来临的时候他起的早了一些,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去到门口张望。快过年了,街道上已经有人放起红纸皮包裹的鞭炮。台阶上洒满了零零碎碎的纸屑,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在耳畔回响着,苍白的天际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迸裂的黄色火花。

 

在这种仿佛有天大喜事降临人间的锣鼓喧嚣中,易烊千玺从他身后走过来,搂住他的腰,用很轻但很清晰的声音和他说话。

 

“过几天和我回家吧。”

 

一朵烟火不合时宜地东边天际升起,绚烂的颜色完全被白天光线掩埋,但在那个瞬间照亮了一片天。

 

好像是把两个相隔城池的雾气驱散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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